其實是卡繆老狗拖著老頭走，一直拖到他踉蹌倒地，異鄉意義老頭於是人書對著狗一頓打罵，老狗嚇得抽筋，評困只好跟著走。境中這下輪到老頭拖著狗往前走，感受等老狗忘了，荒謬牠又開始拉著主人，卡繆難免又要挨打挨罵。異鄉意義——卡繆（Albert Camus）《異鄉人》
萬物都得死，人書就算如此，評困人必須熱愛生命
今年，境中正逢卡繆逝世六十週年，感受《異鄉人》出版至今也近八十年，荒謬書中篇章如今讀來仍不見絲毫舊時代的卡繆氣息，跨越地域和時空限制，直指人類混亂矛盾的生活處境。小說其中一段，描寫敘述者的鄰居老薩拉曼諾（Salamano）與他的狗，人和狗長得如出一轍，同樣衰老、同樣醜陋，他們彼此嫌棄，卻又相互陪伴依戀。每次帶狗散步時，狗一會跑在前，遭到毒打後又走回老頭之後，人狗形成滑稽的循環，來回反覆，彷彿一場永無休止的鬧劇。
直到後來，狗跑掉了，再也沒回到主人身邊，老薩拉曼諾憶起狗從前漂亮的模樣，哀傷地說：「牠真正的病，是老了，而衰老是沒辦法治的。」語畢，主角莫禾梭打了個呵欠，老頭起身準備離開，經過一番對話後，老頭離去時說了句話：「希望今天晚上沒有狗叫聲，我只要一聽到狗叫，就以為是牠。」情節至此嘎然而止，劇情簡短但雋永深刻。
老薩拉曼諾的狗，除了象徵他的另一個自我外，也象徵死亡，狗的失蹤引發了他對死亡的焦慮，這是人出生時都得面對的第一項荒謬處境——萬物都得死，就算如此，人必須熱愛生命。接著，聽完充滿隱喻的故事情節後，我們的主角莫禾梭打了個呵欠，「呵欠」也不單單只是「呵欠」，若我們從卡繆最初鋪排的諸多線索來解讀，「人性身上的非人性」，是第二個重要的荒謬主題。
非人性，同樣出現在《異鄉人》最為人津津樂道的開頭語句：
今天，媽媽死了。也許是昨天，我不確定。只接到養老院的一封電報：「母歿。明日下葬。節哀。」說得不清不楚。有可能是昨天。
讀者並不清楚莫禾梭和母親之間的關係，也無從得知莫禾梭為何對母親的死漠不關心，卡繆並沒有、也不需要花費心力解釋，一切朦朧虛幻，彷彿捏住讀者的鼻子遏住我們的呼吸，讓人無法捉摸。然而，讀到此不禁讓人捫心自問，真實社會中，究竟人對他人之死（甚至是親人之死）懷抱了多少哀傷呢？莫禾梭的的冷漠為何就非人性呢？
悲傷作為一種檢視人類道德尺度的指標，莫禾梭看似叛離了人性（最後成為他被處死的原因之一）；然而，莫禾梭的敘述中卻又無處不充滿人性：
街燈這時突然亮起，讓夜空裡剛出現的幾顆星星顯得黯淡。我看著人行道上的人群和燈火，眼睛開始覺得累了。路燈照在濕漉漉石砌路上，電車規律地每隔一會兒，便將影子投射在發亮的頭髮、一個笑容或一只銀手鐲上面。
這是其中一段莫禾梭望向窗外的思緒獨白，他的感受、凝視，充滿豐富細節，世界映照在他的眼瞳當中，無意義就是最大的意義，不需要過多的穿鑿附會，返回人類最原始的生存狀態。
同時，卡繆亦不需要筆下的主角表達自身感受，因為欲將世界納入社會文化的語言解釋，或者欲將經驗收束於理智的框架之內，原就是人們執意不可為而為之的困境，而我們該拿這樣的困境怎麼辦呢？《異鄉人》告訴我們，在困境中感受荒謬，就是存在的最大意義。
縱使處境矛盾又荒謬，人們能在清澈的醒悟中感覺快樂
《異鄉人》的荒謬主題，就是由如此精緻的細節累積而來的，敘述乍看平淡但暗藏玄機，彷彿拼湊拼圖一塊又一塊仔細地縫合，讀者能在敘事者景觀和心理狀態中，遇見人心最質樸、真實而殘酷的模樣。
卡繆在書寫《異鄉人》時，正逢希特勒一步步入侵法國領土的時機，當時，法國紙張缺乏、書籍審查制度嚴格、出版社僱員流亡逃難，這份如今風行半百以上歲月的紙頁書稿，遇上了惡劣的政治環境，流轉多人之手幸運付梓，成為如今我們所熟知的文學經典作品。《異鄉人》刻畫的內容，倒不是當時嚴峻的外在考驗，反而將現實世界的曲折和荒誕，投入第一人稱的獨白視角中——這是使這本小說位居不朽地位的主要原因，它預示了1940年之後，整個人類處境的矛盾現實，使得故事情節永遠指涉當下，引起世代讀者的共鳴。
今年，商周出版的《異鄉人》新譯本上市，大塊文化出版的《尋找異鄉人——卡繆與一部文學經典的誕生》也同時間出版，提供讀者更寬闊深入的視野，重新思考這部經典著作。「荒謬」一詞，揭示了二元思維非黑即白的可笑，卡繆透過一樁平淡的謀殺案，將存在的哲學命題推展至生與死的界線，「清醒的自覺」成為人們追求的唯一目的：
⋯⋯他是不是個活人都不確定，因為他活得行屍走肉。而我，我看起來兩手空空，但我對自己、對一切都很確定，比他要確定。對我的人生和即將到來的死亡，都很確定。是的，我就只有這麼多了，但至少，我牢牢抓住這個確定，就像它也牢牢抓住我。
如同薛西佛斯的神話，卡繆曾說：「我們必須想像薛西佛斯是快樂的。」縱使處境矛盾又荒謬，人們和薛西佛斯一樣活在又反覆又疲憊的循環中，仍能在清澈的醒悟和洞察中感覺快樂。
責任編輯：潘柏翰
核稿編輯：翁世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