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时尚

請問董啟章(二):我個人以為,「好的壞小說」比「壞的好小說」好

相隔三年再出新長篇,請問董啟章除了把兩年多前在新加坡駐校潛心思索的董啟主題搬上小說,也首次接受前輩作家、章個編輯、人為學者妻子跟記者的好的壞小壞的好提問,關於生活、說比說好關於創作,請問更關於10月7日上市的董啟《後人間喜劇》。

作家總是章個問自己「為了甚麼寫下去」

  • Q1:「好小說」有各種定義,請問董啟章老師,人為您認為一部好小說應該具備什麼樣的好的壞小壞的好特質?(新經典副總編 梁心愉)

謝謝心愉的提問,這真是說比說好個大問題!每個人心中也有自己的請問好小說,但也有眾所公認的董啟好小說,究竟小說的章個好是主觀的,還是客觀的?

喬治.歐威爾曾經談論過「好的壞書」(good bad books)。一本書怎麼能又爛又棒呢?雖然他說得有點語焉不詳,但大概可以猜到他的意思。第二個形容詞,應該是指知性的判斷。所謂「好書」,就是知識分子所認為的含有豐富意義的文學作品,好像《尤利西斯》和《追憶似水年華》之類的。反之,就是「壞書」了。前一個形容詞,是感性判斷,也即是我們看一本書的直接反應。我們會拍案大叫「好看」,或者破口大罵「垃圾」,其實就是看得過不過癮的問題。所以「好的壞書」就是「文學品質不佳但看得很過癮」的書了。言下之意,似乎也應該有「壞的好書」,還有「好的好書」和「壞的壞書」吧。

好小說應該有甚麼特質,就要看我們想它好在哪裡了。如果是好在知性方面,當然會要求有創意,有啟發性,有批判性,有社會、文化、歷史反思,諸如此類。但如果是好在感性方面,那就很簡單——過不過癮,好不好玩,感不感人,會不會教人哭、逗人笑?兩者兼備的,就是「好的好小說」;只有前者沒有後者的,是「壞的好小說」;有後者沒有前者的,是「好的壞小說」。至於「壞的壞小說」,就不用說了。

我個人以為,「好的好小說」當然最好,但「好的壞小說」也無妨,甚至比「壞的好小說」好。同樣是寫極權主義,歐威爾的《一九八四》就不夠Margaret Atwood的《使女的故事》好看。就知性意義來說,兩本書都是「好」的,但就過癮程度而言,歐威爾差很多。歐老的閱讀品味和實踐能力似乎有點差距。當然,過不過癮也可以很主觀的,經過高級文化薰陶的人,會覺得不明所以的前衛文學很過癮。越看不懂越過癮,也有這種自虐狂的。這其實也無妨,也是一種趣味,只要別去排擠別人的趣味便可以。最壞的是完全缺乏趣味,不懂趣味。當然,只要趣味而排擠知性,也是愚蠢的。為甚麼不可兩者兼得呢?

  • Q2:卡爾維諾《看不見的城市》也是以虛構幻化真實,想請問您認為一個小說家該如何定義虛構,或如何以虛構回應真實?(作家 蔣亞妮)

亞妮的提問,相信也是很多當代作家關心的問題吧。在我們的時代,「真實」以各種形式增生和變貌,直逼每個人的私人領域,令人無所適從,但又無法迴避。我們此刻正在使用的Facebook,就是一台生產「真實」的龐大機器。我們都不自覺地參與其中。在「真實」無限膨脹的同時,「虛構」似乎也變得無處不在和無孔不入。兩者幾乎變成了一對雙生兒,教人難以區分。我們就是活在這樣的一個世界裡。

虛構也許可以分為有意和無意的。有意的虛構很簡單,就是謊言,目的是要騙倒他人,謀取自身的利益。這個自古以來的人類都懂,只是現在的手段更高明,執行的配備更精良而已。無意的虛構其實也同樣古老,指的是各種各樣的集體故事,由傳說到神話,到宗教,到民族、國家、經濟、法制等等,本來都是虛無縹緲,沒有實體存在的東西。但是一旦人們真心相信,它們就成為了顛撲不破的實在物,能令無數人為之犧牲性命。這種虛構在最初的時候,也許還是有意的,或者是局部地有意的,但到了發展成熟,便成為了無意,也即是成為了真實。

介於兩者之間的,有一種既有意又無意的虛構,那就是藝術創作,特別是敘事作品。近代首先出現了小說(the novel),然後又有電影、漫畫和動漫,在這裡可以歸為廣義的「小說」(fiction)。小說就是你明明知道是假的,但又同時當以為真的東西。沒有人會被小說騙了,大家都是清醒的,知道它是虛構的,但大家又不由自主地投入這個虛構世界,暫時地當以為真。這真是個奇妙無比的行為。所謂「當以為真」,不但是經驗上的真,即好像身在其中,親歷其境,也同時是信念上的真,即是上面說到的集體意識中的虛構物。所以小說必然觸及廣義的神話和信仰、人類共同持有的價值,或即所謂的「社會現實」。

如果「社會現實」其實是無意的虛構的產物,小說便是以虛構回應虛構了。這沒有甚麼值得大驚小怪,反而應該是順理成章。假使現實是「實」,小說是「虛」,那小說所做的便是以虛打實;但假若現實是「虛」,小說也是「虛」,那就成了以毒攻毒,或者「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了。當然小說也不是全虛的,它做為一個作品,甚至是實體的書本,回饋到現實世界中,產生現實的效果,也可以化虛成實,結果就是實實相碰。

小說(fiction)這個有意無意,虛實相即的東西,實在有太多可以做的事情。問題只是,無意的虛構強大無比,又與有意的虛構合流,夾在中間的小說,究竟是甘於淪為附庸,或者落得自我勾銷,還是憑著古老的智慧,以嶄新的方式游刃於虛實之間?這是我們必須深思的事情。

  • Q3:這麼多年持續寫作出版,背後的動力是甚麼?(作家 鍾曉陽)

謝謝曉陽姐問了如此根本的一個問題。「寫作背後有甚麼動力」,換一個說法,就是「為甚麼要寫作」的問題吧。這個問題每一個作家在寫作生涯的某些時刻,總會曾經問過。有人得到了自以為滿意的答案,但也有人會一直問下去,直到最後也沒有答案。

如果要給出一些答案來,不是沒有可能的,而且也不是虛應故事的。最常見的寫作原因,不外乎分為「為自己」和「為他人」兩類。為自己,就是為了自己個人的需要,無論那是成就感、滿足感、自我治療,還是金錢回報(對成功的暢銷作家而言)。為他人,則是相信寫作對世界有所貢獻,無論是改變社會價值、促進情感交流、提升心靈境界,還是為人帶來歡笑和娛樂。這些都是合理原因,或多或少地存在於每一個作家的動機中。問題是,以上的任何一項足以成為支持一個作家一生寫作不懈的理由嗎?我看還是不足夠的,甚至全部加起來也是不足夠的。

當我們想到為甚麼會愛上一個人,我們無法用分析的方法,把那個人的好處都列出來,相加在一起,然後得到答案。寫作跟愛相似的地方是,不是所有的原因加在一起,就可以解釋為甚麼一個人會投身創作。當中有一種不可解的、近乎天性或本能的東西。古代的人類或者年幼的小孩子,為甚麼會開始畫圖、唱歌、跳舞、講故事?最根本的衝動是完全說不明白的。不是為自己,更加不是為他人。就只是心中很想做,很喜歡做,就去做了。就是所謂的「情動於中」。雖然後來的人類或者成年人,不再是無意識地做這些事,而是開始自覺這類行為是創作,而且有種種為自己和為他人的功用,但當他們沉醉於創作的狀態中,他們便會暫時忘記這些目的,回到了最原初的那種純粹的動力。

撇開外在條件不談,只要動力夠強,就可以創作不輟。相反,當動力受到外力和自身思慮所干擾,便會有所減損或者動搖。所謂堅持創作下去,好像是很艱苦的一回事,但本質上其實就只是回到古老的人類或者小孩的狀態,不知為甚麼的,就是覺得畫圖、唱歌、跳舞和講故事很好玩。對於寫作,我從來沒有感到過艱苦。一直也是很好玩,很好玩的一種遊戲。我真心覺得,寫小說是世界上最好玩的遊戲!能夠一直玩下去,是最開心的事情。

相關文章

  • 請問董啟章(一):我曾經收到一個陌生人從獄中的來信
  • 請問董啟章(三):跟《天能》比,你覺得自己寫得怎樣?
  • 董啟章《後人間喜劇》小說選摘:我假設所有人都明白,事情的因果關係是千絲萬縷的

責任編輯:翁世航
核稿編輯:潘柏翰

分享到:

京ICP备19007577号-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