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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鄉人》的當代意義與荒謬——重讀《異鄉人》對談節錄(三)

時間:2023年9月16日

地點:香港文學生活館

主持:鄭政恆(《方圓》及《聲韻詩刊》編委。香港電影評論學會會長。異鄉意義與荒著有《字與光:文學改編電影談》。當代讀異對談下稱「鄭」。謬重)

與談人:李敬恒(明愛專上學院人文及語言學院高級講師。鄉人著有《尋常與作樂——哲學與文藝的節錄25則思考》。下稱「李」。)、異鄉意義與荒楊彩杰(法國巴黎索邦學院法國文學及比較文學博士、當代讀異對談文學評論者。謬重下稱「楊」。鄉人)


語言風格

楊:我們還會談小說的節錄語言風格,一種innocent的語言風格,英文是異鄉意義與荒indifferent,中文翻譯是當代讀異對談漠不關心,但我們覺得這個翻譯太有引導性,因為indifferent其實是沒有所謂,沒有偏向性,法文是indifférent。中文漠不關心有點judegmental,但原意是factual的描述。當我們談到語言風格,七十年代Renée Balibar寫過一篇很出名的文章,這篇早期文章跟沙特那篇詮釋文章一樣,在當時都是很dominant的詮釋方法。

他談到小說裡使用的「複合過去時」(Le passé composé),《異鄉人》不是第一本使用複合過去時的小說,在較早前,另一位法國作家Céline寫的《茫茫黑夜漫遊》(Voyage au bout de la nuit)也是用複合過去時,但這在當時是很罕有的例子。《茫茫黑夜漫遊》裡使用第一人稱複合過去時,主角是低下階層,比較似爛仔,經常講粗口,很情緒化,而複合過去時是日常生活化的,接近我們日常說話的語調,當主角用這種時態說出他對世界的不滿,其實很適合的。

一般來說在卡繆那個年代,絕大部份情況寫小說都是用「簡單過去時」(Le passé simple)——至少沙特所有小說都是用簡單過去時——它代表了寫小說的時態,簡單過去時給人的感覺是,事情已經完結了,我再敘述發生了甚麼,除非是對話,我記得在沙特的〈牆〉(Le Mur)裡,當主角跟別人說話時,就是用複合過去時,因為那是一種即時的、說話的時態,但當我們回述一件過去的事件,我們就會用簡單過去時。

換言之兩種的時態傳遞出來的時間感,簡單過去時是一種敘述過去的語言,但是我現在跟你說話,即時的、日常生活語言,我們就使用複合過去時。複合過去時因為是日常生活的對話,所以法國人從小便會學,但簡單過去時作為比較高階的時態,以現在的學制大概小學四、五年級才會學。小朋友如果要表達昨天做了甚麼,在小學四、五年級之前他們只懂得用複合過去時來表達,當他們的思維再抽象一些,就會在學校學會簡單過去時。

不知道大家有沒有看過一部法國電影《The Classroom》,法文是「Entre les murs」,意思是牆之間,英文譯成「classroom」。其中一幕有個白人老師,他被分派去——因為法國老師是公務員,你不能自己到名校應徵,考完教師資歷後要由中央分派——一間郊區小學,那裡的學生大部份是有色人種,有一課就是他教簡單過去時,其中有黑人學生舉手發問,我從來沒見過這種時態,這種時態何時用?白人老師就說,我昨晚不就和朋友在用?換言之,他的朋友是甚麼階層的朋友,因為正常說話並不會用這種語言,一些well educated的人才會用這種時態。那些黑人小朋友在日常生活裡從來沒接觸過這種時態,除非他閱讀文學書。所以現在來說,這兩種時態很有階級性,但在文學語言上來說,其實一種是口頭語言,一種是高雅的、delicate的敘事語言。在四十年代,只有幾本小說竟然不用簡單過去時作為寫小說的時態,《異鄉人》是其中一本。

Screenshot_2023-11-24_at_2_55_54_PM圖片來源:電影《The Classroom》海報

留意《異鄉人》的主角是三十多歲的男人,他用小學程度的語言,說簡單的句子,當中還有些拒絕修辭的句子,例如「這裡有一座橋樑,那裡有些甚麼」,我故意抽出來跟朋友說,如果我的學生在法文班作一些這樣的句子,其實就是beginner one程度。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用這麼簡單小學生法文說話,是很奇怪的一件事,就好像在扮小朋友說話,從中文翻譯我們只覺得他冷靜、冰冷,但如果你有一點法文基礎,就真的會覺得他很innocent,是很小朋友式的寫作方法。如果你學法文,學到B1就可以嘗試看這本書。當然它很有深意,但看第一章並不是很難。

這篇評論想帶出的是: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使用小朋友的語言方式,跟你說他在這個世界生活的片段,就好像小朋友童真地跟你說他自己做了甚麼,這種語言風格上innocent,其實跟他的人格很吻合。沒有修飾、短句、句子與句子之間沒有連接,一個動作完結到另一個動作,這些細節和語言風格,造成了他的indifferent,整個感覺就是這樣來的。

《異鄉人》的當代意義

楊:我們有次在序言辦讀書會,有位朋友就覺得其實這本小說也不是很深刻,因為裡面說的無意義、荒謬等概念,其實我們現在已經很well recognized了,所以他當時就問:這些概念我們已經很熟悉,那麼小說現在的implication又可以是甚麼呢?有些讀者這樣想,大師兄你怎樣看?

李:我忘記了當時怎樣回答他。不過我認為,第一,這本小說有它的歷史意義。當然其他存在主義作家也嘗試捕捉世界的無意義。法國作家很喜歡寫不存在與缺失——特別是總是被視為理所當然的客觀意義與價值。剛才我們說這樣很怪,因為一般人生活的世界是由意義連繫的。於是卡繆重要的地方就是,他透過這本小說的內容、情節、形式、語言運用,有意識地構成了這麼無聊的故事——如果你覺得無聊,他就成功了——這種無聊的感覺是透過強調事件之間的斷裂,剝掉事件背後可能有的意義的方式來刻意營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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