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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屆國家文藝獎】勇士,從高遠處,跳舞回家——布拉瑞揚.帕格勒法

文:廖昀靖

「說說看,你剛剛在做什麼?」排練場上,第屆舞者剛做完一段發展中的國家高遠動作,氣還沒喘完,文藝舞汗水還沒滴乾,獎勇家布編舞家要求他表達。士從「那你呢?告訴他,處跳你看到什麼?」接著點名旁觀的拉瑞勒法其他舞者說話。讚美、揚.批評或胡鬧,帕格開始拋接。他們已經習慣一邊跳舞,第屆一邊把自己真實的國家高遠模樣給出來,再掏出來一些、文藝舞再丟再丟……這是獎勇家布布拉瑞揚舞團的排練日常。

但在回到台東成立舞團之前,布拉瑞揚.帕格勒法(puljaljuyan pakaleva)和舞蹈以及自我的關係,先走過一段長路。

12歲立志當舞者的小郭俊明。Photo Credit: 布拉瑞揚舞團提供
12歲立志當舞者的小郭俊明。

知名舞者與編舞家

看完雲門舞集知名舞作段落〈渡海〉之後,來自台東嘉蘭部落12歲的郭俊明暗下決心,要成為一名舞者。三年後,他報考高雄左營高中舞蹈班。評審之一林懷民的眼光穿越郭俊明沒有舞蹈基礎的身體、與他人明顯不同的黝黑皮膚,看見他的天賦。只是錄取後,迎接郭俊明的,並非光彩的藝術生活,而是讓他咬牙流淚的舞蹈初體驗。

當時城市中不常見原住民臉孔,郭俊明成為開玩笑的對象,在舞蹈班除了練舞,他還練習說話字正腔圓,就怕被同學捕獲那一絲口音,被當作珍奇異獸觀看。從前在家裡最被疼愛的老么一瞬間變成被歧視的異鄉人、班上永遠的最後一名,甚至被師長放棄。被注視又被忽視的痛苦,讓這個時期的他痛恨自己是原住民。霸凌變成動力,別人練習三次的動作,他練習一百次,企圖以舞蹈證明自己的價值。

16歲,左營高中舞蹈班一年級的郭俊明(前),正在經歷讓他咬牙流淚的舞蹈初體Photo Credit: 布拉瑞揚舞團提供
16歲,左營高中舞蹈班一年級的郭俊明(前),正在經歷讓他咬牙流淚的舞蹈初體驗。

畢業後考進國立藝術學院(現國立台北藝術大學)舞蹈系時,郭俊明似乎已磨去原住民的差異,成功沒入人群後又躍出,在大學時期他漸漸長成一位時常獨挑大梁、擔任首席位置的優秀舞者。直到大學五年級要編舞,創作使他必須探問:「自己到底是誰?」郭俊明意識到必須改變。1995年,他把漢名郭俊明卸下,換上排灣族族名——布拉瑞揚.帕格勒法——後,才開始編舞。

同年8月《肉身彌撒》首演於亞洲青年編舞家研習營。作品直視原住民困境與雛妓問題,以肢體傾訴生命的鮮活與痛楚。那時他23歲,第一次編舞創作就驚動許多目光。隔年時任舞蹈系系主任的羅曼菲為布拉瑞揚舉辦了兩日的舞展,隔一日,布拉瑞揚便加入雲門舞集擔任舞者,作品《肉身彌撒》也入選那一年的雲門舞集秋季公演演出。作為舞者,布拉瑞揚控制身體的爆發與靜止讓人震懾;作為編舞者,其主題開創與細膩的情感詮釋也使人難忘。羅曼菲曾下了這樣的註解,認為他的舞蹈技巧和編舞的能力,超越同輩直追大師,「他當一個舞者的好,是非常少見的。」

雲門舞集《肉身彌撒》,布拉瑞揚編舞,1996。(雲門基金會提供,攝影/劉振Photo Credit: 雲門基金會提供,劉振祥攝影
雲門舞集《肉身彌撒》,布拉瑞揚編舞,1996。
布拉瑞揚(右)於雲門舞集擔任舞者時期。圖為《行草》,林懷民編舞,2001。Photo Credit: 雲門基金會提供,劉振祥攝影
布拉瑞揚(右)於雲門舞集擔任舞者時期。圖為《行草》,林懷民編舞,2001。

接著,他有如旋風般,以布拉瑞揚之名走向世界。1998年獲亞洲文化協會獎助金赴紐約研習。當布拉瑞揚置身紐約,那些因為種族差異的自卑,像房間開了亮燈,黑影頓時消散。他才發現文化差異在國際是自然現象,沒有人應該因為自己的獨特而受傷。

1999年雲門2創團,應藝術總監羅曼菲邀請,布拉瑞揚編創談論死亡的《出遊》;2000年起布拉瑞揚擔任雲門2駐團編舞家,每年春季推出新作,如《UMA》(2001)、《百合》(2002)、《星期一下午2:10》(2004)、《預見》(2005)、《將盡》(2006)等;2006年,布拉瑞揚應林懷民委託,與原住民歌手胡德夫共同創作《美麗島》。期間不乏頻繁飛越國際,2007年參與巴瑞辛尼可夫藝術中心(Baryshnikov Arts Center)之駐村計畫,隔年參與美國舞蹈藝術節編舞家駐村計畫;2009年受瑪莎葛蘭姆舞團邀請,重新詮釋葛蘭姆作品《悲慟》(Lamentation),2011年再次合作,以瑪莎葛蘭姆舞團作品《死亡與入口》(Deaths and Entrances)重新編創《追尋》(Chasing)。

布拉瑞揚為雲門2編創之《將盡》,2006。(雲門基金會提供,攝影/劉振祥)Photo Credit: 雲門基金會提供,劉振祥攝影
布拉瑞揚為雲門2編創之《將盡》,2006。
布拉瑞揚為雲門2編創之《預見》,2005。(雲門基金會提供,攝影/林敬原)Photo Credit: 雲門基金會提供,林敬原攝影
布拉瑞揚為雲門2編創之《預見》,2005。
於紐約,與瑪莎葛蘭姆舞團排練。Photo Credit: 布拉瑞揚舞團提供
於紐約,與瑪莎葛蘭姆舞團排練。

這十多年間,「布拉瑞揚.帕格勒法」這個讀起來頗有異國情調的名字,強而有力地跨越國族,那種自由的體驗,像一陣勁風,把布拉瑞揚吹得又遠又高。

遠到,他開始想家。

古謠與高跟鞋

2012年布拉瑞揚聽了卑南族歌手桑布伊以族語譜寫的第一張專輯,感動不已,受音樂牽引,兩人搭上線不時相約聊天。那時,布拉瑞揚心底隱約有疑問。前一年他二度為瑪莎葛蘭姆舞團編舞,站上耀眼的紐約林肯中心,謝幕時和舞者牽手鞠躬掌聲淹沒耳際,部落的模樣卻突然閃現:「如果我現在牽著手的舞者是部落的舞者,如果台下的觀眾是部落的親友,那會是怎麼樣?」

一次桑布伊邀他上山參加卑南族獵祭,夜裡獵人都隱身山中,偶爾幾聲獵槍槍響迴盪,布拉瑞揚獨自偎著篝火,山和夜晚都沒有出聲,他終於問自己:「要不要回家?」

布拉瑞揚(左)第一次參加卡大地布部落大獵祭,與桑布伊一同。Photo Credit: 布拉瑞揚舞團提供
布拉瑞揚(左)第一次參加卡大地布部落大獵祭,與桑布伊一同。

2013年,應原舞者文化基金會邀請,編創以南澳泰雅族「莎韻之路」為主題的歌舞作品《Pu'ing.找路》。那是他第一次與大量非專業舞者工作。終於進到國家戲劇院彩排的那天,布拉瑞揚激動得想要落淚,卻不是因為好看,而是他驚慌地發現,表演者純粹漂亮的肢體被巨大的舞台抹淡了。此時布拉瑞揚發現自己為非專業舞者的身體著迷不已。

15歲開始接受專業舞蹈訓練的他,一輩子在最頂尖舞團跳舞與編舞,此刻,心底卻翻騰洶湧著不確定感:什麼樣的身體才是舞者的身體?

2014年,和桑布伊合作為雲門2編創《Yaangad.椏幹》,排練時布拉瑞揚感受到內心的反覆,當桑布伊唱著歌,舞者接近即興地跳舞——但,專業舞者真的可以這樣不受控制的在舞台上「做自己」嗎?這些思緒和想回台東的念頭攪和成為一股衝動,演出結束時,布拉瑞揚上台,本來是要自我介紹的,沒想到一開口他卻說:「這是我在雲門的最後一個作品。」同年,在「羅曼菲舞蹈獎助金」支持下,布拉瑞揚回到故鄉台東。

布拉瑞揚與桑布伊合作之雲門2《Yaangad.椏幹》。(雲門基金會提供,攝Photo Credit: 雲門基金會提供,李佳曄攝影
布拉瑞揚與桑布伊合作之雲門2《Yaangad.椏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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